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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丨戴志刚:与一条河流的和解

文章来源:147小编 更新时间:2023-02-23 00:03:05

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

与一条河流的和解

文/戴志刚

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河流的地球,就像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血管的人一样。地球同样是一个生命体,有血有肉有脏腑器官,而河流无疑是地球的血管。生与死,动与静,希望与绝望,皆在这些脉流的涌动之中。

“河流”一词,解释就一句话:陆地表面呈线形的自动流动的水体。这种地球上是美的线条,一般是以高山为源头,然后沿地势向下流,多以流入湖泊或海洋为终点。如此一来,高山与河流就是相伴相生了。如果说这世上真要有知音的话,山与河,定然是情定万古不离不弃的知音典范。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听到古筝《高山流水》曲目时,对音乐其实不甚了解和涉猎的我,居然没有来由的湿了眼眶。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首曲目的名称,但我知道,从那些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旋律里,在那些动静相宜急缓相生的节奏中,我一定听到了河流的声音。那种心甘情愿,不惧万难,不畏万里,也要把高山的嘱托带到大海的痴情与决然。河流,不仅是水以液体形式的一种自然流淌,也是高山对大海的倾诉,是情感的涌流,是使命的托付。

正因为此,在地球的每一座高原或者高山,都会产生孕育文明的伟大河流。尼罗河之于东非高原,亚马逊河之于安第斯山,密西西比河之于落基山,而中国境内的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更是起源了长江黄河两条孕育华夏伟大文明的河流,且在中国古汉语中,“河”特指就是黄河。但并不是每一条河流都像这些大江大河一样,有一个响亮而广为人知的名字,就像人的血管,并不是每一条都被认知,都能被命名,细到末梢处,只能统以毛细血管而概之。在人类文明之初的造字时代,水流的源头叫“泉”,我相信,在地球每一个以山之名的隆起处,一定都有泉。而每一处泉水,都是生命的发端,它们是遍布地球的毛细血管。是她们,让这个蓝色星球处处生机盎然,让这个多彩世界始终活力迸发。

而我今天要写的这条河流,或许也只能算地球上密布河网中的一条毛细血管。中国是个水资源相对丰富的国家,地势西高东低,很明显分为三个阶梯,青藏高原为第一阶梯,云贵高原为第二阶梯,洞庭湖平原以东为第三阶梯。云贵高原遍布横断山、乌蒙山、哀牢山、武陵山、雪峰山等大山脉,自然也会成为如珠江、乌江、沅江等大江大河的发源地。云贵高原呈扇面分布,边缘地带实际经与贵州接壤的湘西群山,一直延伸到湖南的常德、益阳境内,与洞庭湖平原相遇,从而完成地理过渡使命。或许山水如人,正是高原山的刚烈,遇到洞庭水的柔情,情感表达是炽热的,情绪波动也是强烈的,于是在山水相遇处,就产生了一串心电图般连绵的群山。这些群山虽高不过几百米,但喀斯特地形皱褶的岩缝之中,同样暗藏着如天上星星一样多的泉眼,足以作为一些小型河流起源的温床。当这些山泉从岩缝中冒出,聚成水,形成涧,成为溪,汇成川,继而壮大成河成江。它们从小到大,从短到长,从弱到强,从寡到众,一阶一阶落下,一级一级汇入,一次一次升华。太多这样普通的河流,自有人类以来,甚至都没有一个固定的让世人所辨的名字,只是依形就简地被当地人叫着一些只可音译的名称,就如中国过去很多农村孩子,被呼以“狗娃”“猫蛋”一样平凡而普通。

不过,我今天要向读者引荐并介绍的这条河流,虽然也小,虽然也弱,但好歹人家还是有一个正式的名字——道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出函谷关时,留下五千言文字,从此不知所终,这就是对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产生重要影响的《道德经》。《道德经》虽仅五千言,却是字字珠玑,开篇的这两句话,更是被后人奉作为政处世信条。一个“道”字,占尽千古风流,万事万物,皆可蕴含其中。

水是地球乃至宇宙空间中最重要的物质存在,一切生物都离不开水的影响,作为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人类而说,说穿了其实也没那么高级,基本上就是一个水的组合体。对于“水”的理解,老子在他的《道德经》第八章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意思是人最高的品行,就要像水一样,它使万物得到它的利益,而不与万物发生矛盾和冲突,这就是最大的“道”。如果要说这个世界有万能的物质,那应该只能是“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这是治国之道。谦逊当如水避高趋下,追求当如水奔流到海,胸怀当如水海纳百川,坚持当如水滴水穿石,这是做人之道。做人处事,能尽其所能帮助别人,不争功名利䘵,其道并非与世无争,也非不积极向上,而要“善利万物而不争”。面对名利,要本着如水的态度,欢喜悲乐,胸襟宽大,遵循自然规律行事,不主观妄为,这才是真正的人道。

当“道”和“水”两个简单的字,脱离本身的字面属性和物理特征,在老子脑洞大开的《道德经》中成为一种哲理和思想时,就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而当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成为一条河流的名字时,我已无法再用字词句的组合去叙述、赞美、歌颂先祖的伟大了。

你看,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却只是为了解释这条河流的名字。或者,我只是试图把中国文化的精髓,用这种繁复冗长的文字形式融化进这条河流。我之所以要如此隆重地介绍这条河流,我一直吝啬以文字表达这条河流,我不愿意,甚至羞于向所有的人介绍她,是因为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她充满了成见,甚至是憎恨。

也许,我在等待一个时机。我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扣动我对这条河流所有情感的扳机。我需要一颗炙热的子弹射进我的胸腔,完成我对这条河流的所有救赎。

《安福县志》载:“道水是九澧之一,为澧水的一级支流,旧志称按《水经注》载,澧水支流有茹温溇渫黄涔澹诸水,而无道水,道水之名不知何时起。相传昔有浮邱子者,黄帝时人,种苦荬于浮邱之岗,洗药道水之上,丹成得道,道澧之名始此。”寥寥数语,且语焉不详,给人以敷衍之感。其实也不能怪县志记载者对这条河流的不尊重,因为在中国的河流群体中,甚至是湖南省的河流群中,这条河实在渺小到不值一提,如果要把她放在长江黄河这样孕育了伟大文明的大江大河范畴来对比,无论长度、丰度、广度,还是知名度,这条河不过就是一条溪流而已。

没有无源之水,每条河流的发源地,就是母亲的子宫,那不仅是生命的发端,实际也决定了一个生命体的先天气质。谁也不可否认,每条河流,和人与其他动物一样,都是一个个生命体,甚至比其他生命体更鲜活,更永恒。根据测绘考证,道水有南、北两源。南源出慈利县五雷山东麓之三王峪,自西北向东南流经两河口入石门县境,经冯家坪,注入夏家巷蒙泉水库,泄出后向东流,经磨子坪、夏家巷、梅家河,至尖刀嘴与北源汇合,长约二十七公里,这段又叫龙潭河。北源又分两支,一支源出慈利县苗市桃树垭东麓,从西南流向东北,至桃子溪后转东向,入石门县境后在东泉洞口出流,称为东泉。东泉洞口约三丈余,水量甚大,潭影澄碧,溅沫飞注,此处建有东泉水库。另一支源于慈利县苗市五一煤矿洞口东面,此支正处喀斯特发育地区,阴河泉洞很多,水流一度潜入地下,在各洞间迂回出没,入石门县境后在西泉洞口流出。北源两支东泉、西泉在官渡桥东一公里处汇合,东南流经新桥、马塌、中坪、水制,于尖刀嘴汇合南源,合而东流,始称道水。道水流至白洋湖附近,几度迂回转向,再东北流至易家渡,左纳洲浒溪,右合龟溪,至龙口桥入临澧县境,沿途纳阳明溪、沙溪河等支流,最后于澧县澧南垸道河口注入澧水。

道水多系复式河床,下切较浅,一般切深六至九米。南源水流出石门县夏家巷进入近代冲积盆地平原汇合北源后,下切力量已微,水流改向两岸侵蚀,河岸逐年崩塌,尤以大洪水时,冲刷淤积作用强烈,河湾滩险渐次发展,形成现今道水滩多、水浅、河道弯曲的特点。道水流域属亚热带气候,热量丰富,降水充沛,但分布不均。境内夏家巷、两河口、广福桥一带为暴雨区,年平均降水量很大,向下渐次递减。年内降水时间集中,春末夏初阴雨连绵,入夏至秋前出现历时短、强度大的暴雨,伏秋又常发生干旱。由于河床下切浅,相对河谷断面泄洪能力弱小,枯水季节地下水位低,对河流补给困难,故易形成大雨洪涝、无雨干旱之灾害。

道水虽有南北二源,甚至北源水量更大,但千百年来,当地老百姓皆以南源为宗,甚少有人提及北源。这就不得不提南源的五雷山,虽无正史可查,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道水之名,就是这座山的特性决定的。

五雷山,位于湖南省张家界市慈利县,最高海拔一千米,主峰金顶分出数脉,呈辐射状伸延,因庙宇出现“雷扫其殿,钟鼓自鸣,尘埃自净”的奇迹,故更名为五雷山。自古以来,五雷山是著名的沅澧四大道教圣地之一,素有“楚南第一胜境”之称,它与湖北武当山齐名,有“北武当,南五雷”之说,其道教殿宇之多被《三湘之最》誉为湖南最大的道教文化群落。据史书记载,五雷山道教“始于唐,盛于明”,相传西域净乐国太子曾选中此地,垒石室苦修,得道高升,这就是著名的真武帝君。后来唐代大将军李靖慕名上山草创道观。元末翰林国史编修张兑辞官,归隐五雷山,在山上扩修殿宇,弘扬道教文化,并亲题“楚南名山推第一”,从此五雷山名声大振,所建殿宇“旁魄百里,列县俱瞻”。到了明代,常德荣定王、澧州华阳王对五雷山进行大规模扩修改建,建筑面积达五千余平方米,有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其建筑为石墙铁瓦构筑,随山脊沟壑纵横陈列,绵延十五华里,奇险深幽,玄妙超然,独具一格,蜚声南北。明神宗得知后,封五雷山为“洞天福地”,道教信徒遍及鄂西南、湘西北两省十八县。近现代,因战争和政治原因,五雷山殿宇遭到破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当地政府为发展旅游,修复了部分古建筑,设立了五雷山风景区,再现了昔日香火鼎盛的景象。

你可以想象,当最初一股在地下岩缝中每天都听闻着五雷山道场晨钟暮鼓中的泉水,按捺不住兴奋,要将它的感受告诉这个阳光世界,于是东奔西突,终于从一个泉眼冒出来,一路和众多从另外泉眼里冒出的泉水汇合,赶集一样,继而成溪,继而成河。这样一条从一开始就浸染着道教文化基因的河流,她如果不叫道水,你又能叫她什么呢?

几年前,我和一帮搞户外的朋友,到过道水的发源地——五雷山东麓的三王峪。三王峪,处湖南慈利、石门、桃源三县交界,西起五雷山脚,东出蒙泉湖,辗转曲徊四十华里,自古以来是常德、澧津、洞庭一带人们朝拜五雷山道教圣地的必经通道。明末清初,闯王李自成兵败退至湘北,闻五雷山山险势要,乃是藏龙卧虎之地,即率兵欲抢占五雷山,以作据守进退之计,不想吴三桂捷足先登。冯王兵进长峪,见五雷山已为吴三桂窃据,不敢蛮战,只得退出峡谷,边退边望,依依难舍,据说望了三回,故后人称“三望峪”。另说土司覃厚王也曾在此驻军,加之奉天王李自成、平西王吴三桂,故又叫“三王峪”。三王峪奇峰林立,当地人称此地的每一座山峰为“寨”,传说这些山峰在古代曾有兵士安营扎寨把守,因数目众多,素有“四十八寨”之称,有情歌寨、女儿寨,毗邻相视,情意绵绵;顾公寨,城门寨遥相对峙,威武雄壮;金鸡寨、钟鼓寨、峭壁悬崖,松石成趣。这里的每一座山寨皆有一个动听的故事,前些年我与一众骑行爱好者经常前往,曾经徒手攀援登顶过十来个寨子,每个寨上都发现有比如柱孔、仓库、灯台等人类活动的痕迹,说明这些山峰扎过兵寨并不是空穴来风。更有那撑腰岩、观音岩、墩书岩、打儿岩等圣迹鬼斧神工,趣闻轶事听之令人津津乐道。如在两河口村观音岩下的道水河边,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叫“擦脚岩”,是千百年来朝拜者歇息的一个地方。在那个只能步行的年代,我能想像得到,我的那些虔诚的先祖们百里而来,在这块石头边沿擦掉脚上黄泥,然后蹲在石头上汲水解渴的情形。那天,我站在这块石头边沿,模拟着在无数先人用脚磨出的凹窝里擦脚的样子,心里升腾的是沧海桑田。

蒙泉湖以上的道水,其实已不能叫河流了,从河床的宽窄和深浅来说,叫溪可能会恰当一些。万涓成河,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如一条河流的成长史,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当然,在《水经注》中,就是把河流叫“溪”的,比如怀化古称“五溪之地”,五溪就指的是酉水、辰水、溆水、舞水、渠水五条河流。地形所限,通往三王峪的公路恰好是与溪同行,水与路相伴相生,两边雄山夹峙,群峰相随,一路古木参天,绿意盎然。我们那天去的是三王峪一个叫珠宝湾的地方,传说当年李自成兵败退守到五雷山下后,金银军饷就藏匿此处,也是道水的发源地之一。应该说,道水源出多头,五雷山东麓的每一个大小山峪都有可能是道水的源头,只不过三王峪源出最远,视为主源。一众驴友沿溪溯源,时有看似清浅见底,实则深有丈余的溪潭。行约十里,溪水尽于一潭,抬望潭空,一练近三层楼的流瀑挂于眼前,水虽不大,却如银缎泻空,细若飘雾的水汽与从林间缝隙处穿过来的阳光暧昧,形成两层朦胧而绚丽的彩虹。这里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一条河流支流的源头了。因山势过于陡峭,无法继续攀登,只得寻源至此,微憾而归。回来的路上,大家感叹最多的就是多年未见如此优良的自然水质,清澈,灵动,天然去雕饰。

其实,水和人一样,一开始都是最朴素最纯洁最简单的模样。人在婴孩时期的童真和善良,会在阅历和岁月的侵蚀中逐渐变得世故而复杂。水也会在后来流经村庄、田野、城市时,不由自主地接收吸纳人类生活污垢和杂质,逐渐变得浑浊和暴躁起来。我们这群一直生活在道水中下游的人,平素看到的其实是她中年或者暮年的样子,当突然见到她最初的模样,自然会感叹不已。可是,一条河流,我们尚且还能追根溯源,找到她最初的模样,而我们这些已被尘世浸染的人,却再也无法找到最初的那个自己。

当一条河流,决意要以布道者的名义伐山过川,就一定不会满足于一座五雷山的仙风道气。她的发端就已经注入了“道”的内涵,这注定她并不是一条普通的河流,而是一条有思想、有追求、有目标的河流。她并不满足只汲取五雷山的一山之道,她还要取他山之气,吸天地之灵。于是她不舍昼夜,择“道”而行,行数十里,又与另一座沅澧地区的道教名山——观国山相遇。

观国山,位于湖南省石门县境,取《易经》观卦象辞:“观国之光,尚宾也”之义,自古为楚南名山,距五雷山约三十华里,是澧水流域的道教圣地,逶迤于道水南源龙潭河的南岸,蒙泉湖东侧。观国山平均海拔四百米,由泥盆系砂岩构成,突起壁立,峰屏高耸,云表绝顶,平衍数丈,左右异嶂奇曲,险奇神幽,清溪绕山而过,前则一望无际,极目楚天三百里。自唐代尉迟敬德元帅在此草创圣母祠和二王庙后,道教开始在这里生根发芽。宋元时期,小仙台已成为道教圣地,山上许多石雕碑刻都记载了仙迹神踪,整个小仙台充满了迷人神奇的色彩,又称“小武当”。这条河流,在这里溜达了一圈,吸纳了一众从观国山同样被道家仙气洗礼过的溪流,继续顺势而去,一路向东,再五十里,又遇到一座道教圣山——太浮山。

巍巍武陵山脉,饱蘸万古苍翠,育奇峰,孕秀水,借着云贵高原余威,向多情的洞庭湖逶迤而来。当他不羁的狂野,遇到洞庭的温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已不可避免。于是,太浮山——就成为了这场惊天动地爱情的结晶。往西,是苍苍莽莽连绵起伏的湘西大山,朝东,是浩浩荡荡平畴千里的洞庭湖平原。天造地设的姻缘,让太浮山成为武陵山脉与洞庭湖最宠爱的幺儿子,占尽万古风流。

太浮山,位于湖南省常德市临澧县,与石门、桃源、鼎城三县交界,是湖南省森林公园和风景名胜区,是武陵山脉往东的最后一座山峰,也是武陵山脉与洞庭湖平原的天然分界点。古洞庭湖的水面,是一直到太浮山脚下的,所以太浮山素有“洞庭一点万山东”之说。太浮山的道教起源于汉代中叶,在宋元时期形成了与桃源县桃花源、慈利县五雷山、石门县观国山并称的沅澧四大道教圣地,历代修建寺庙宏观,为当年乾隆皇帝御封的洞庭四十八福地之一,香火鼎盛二千余年。太浮山拥有绚丽多姿的自然风光,文化积淀非常深厚,山上奇峰峻峭,层峦叠翠,谷幽崖险,常年白云缭绕,岚气腾腾。山下水库星罗棋布,松竹掩映,山、水、石、林巧合成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岩、泉、树、藤自然成趣,天作之景异常醉人,古二十四景点缀其间,风光独特,一年四季,鸟语花香,气候宜人。一九〇〇年秋天,清代著名诗人、岳麓书院名联“西南云气来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的作者黄道让游历太浮山,在太浮金顶,见道水东流,一时兴起,挥笔写下了“振衣绝顶访浮邱,如此峰峦肯卧游。日出寺先千户晓,月低影压万山秋。更无飞鸟能藏背,时有浮云让出头。远眺须臾高处立,道源一线天自流”的名篇。

这首诗中的“道源”就是道水,道水在以前临澧老百姓口中,也叫“道源河”。道源——道之源也,更让这条河流充满了神秘而久远的气息,至今当地还有道源桥、道源乡、道源村、道源学校等地标与之对应。而“道水”之名,就是来自于关于太浮山的记载。翻阅清末临澧县志,有载“昔有浮邱子者,黄帝时人,种苦荬于浮邱之岗,洗药道水之上,丹成得道,道水之名始此。”可见,“道水”在没有遇到太浮山之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在每一段都有一个其他的名字,这好比长江,在上游在金沙江,在下游叫扬子江一样。如果说,五雷山是道水的母亲,给了她最初的一股生命泉源,那么,太浮山就是道水的父亲,赋予了她正式的学名,并定义了她的精神特质。从此,这条河流就以“道”之名,流入典籍文献,流入历史大河。

“无过”是道家的主要思想之一,自古以来,也是许多品德高洁圣人的追求,而人类要做到“无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一条不过百公里,甚至几乎没有文人墨客歌咏过它的河流,把自己化为一条脐带,三接江南道教名山,成就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百姓,自己还能亘古长流,并能洁身自好,却真正做到了“无尤”和“无过”。当这条发源于山,流走于山,发源于“道”,流走于“道”的河流,带着为人之道、处世之道、治国之道注入澧水、汇入洞庭、融入长江,最后涌入大海,以自己的至善之功、至谦之德、至大之量、至柔之刚演绎着“道水”之道时,不正是生动而形象地诠释了老子在他的《道德经》中所推崇的“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道家思想精髓吗?而这样的一条在上古时代就注入了哲思的河流,难道不值得我们人类尊敬和讴歌吗?

当地水利部门资料这样描述道水:全长一百零二公里,流域面积一千三百六十四平方公里。流域介于东经111°14′~111°50′,北纬29°11′~29°37′之间。整个流域形似桑叶,位于武陵山脉南支尾翼与洞庭湖平原交接处,东西长五十八公里,南北平均宽二十四公里,河网密度每平方公里零点二三公里。你看,就是这样一条将将过百公里,各项数据在专家看来都毫无亮点特色的河流,是不是给人以不起眼,或者翻不起风浪的感觉呢?

但是这条河流会对你大声地说一句“不”,我也要大声地反驳你的感觉。在她貌似柔弱的表象之下,其实翻涌着滔天的历史风浪,浓厚的人文风浪,以及不屈的灵魂风浪。水利部门资料中介绍道水的那段话,其中有两句表述河流位置的话是值得研究的。第一句话是“北纬29°11′~29°37′之间”,这句话表述的是这条河流在地球上的空间位置。很多人都知道,地球的北纬三十度线是一条很神秘的纬线,不仅有许多奇妙的自然景观,还存在着许多令人难解的神秘现象。最主要的是,这条纬线记载着太多的地球文明信息,如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及远古玛雅文明遗址都贯穿在这条纬线,地球山脉的最高峰在这条纬线,世界最大的几条河流,比如埃及的尼罗河、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中国的长江、美国的密西西比河,也都不约而同在这一纬度线入海。第二句话是“位于武陵山脉南支尾翼与洞庭湖平原交接处”,这句话表述的是这条河流在中国版图上具体位置。道水发源于张家界市慈利县五雷山,在常德市澧县的澧南垸道河口注入澧水。五雷山属武陵山脉,武陵山又是云贵高原的一部分。云贵高原是中国地理版图的第二阶梯,而道水注入澧水的澧县道河口,属于正儿八经的洞庭湖平原,而洞庭湖平原属中国地理版图的第三阶梯。由此可见,道水自西向东的走向,正是中国地理版图上第二阶梯向第三阶梯的过渡区。从南北方位来看,中国习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而道水属长江流域,距长江主道南不足百里,基本处于中国南北分界上。同时中国版图东西之别,一般习以第二阶梯与第三阶梯交界线来区分,道水流经之地刚好在两个阶梯的交界过渡段。由此可见,无论南来北往,还是东进西出,道水流域自古都是一个前哨地,从军事意义上说,叫兵家必争之地。实事也确实如此,历史上每一次有名的战争纷乱,如战国争雄、秦征南越、三国演义、明初朱元璋大战陈友谅、明末李自成起义、清政府征蛮改土、民国军阀混战,到近现代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这条河流都是在场者,也是见证者。

正是道水处于诞生伟大文明的北纬三十度区间,同时又处于中国版图南北东西十字分界线的独特地理位置,这也形成了道水独具魅力的“文艺范儿”气质。道教文化就不再赘述了,她流经的地域,还是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有“屈宋齐名”之称的赋祖宋玉,其封地就在道水中游,即现临澧县望城街道办的看花村境内,道水也在这里接纳了她最大的支流——峪溪河。宋玉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有“文比宋玉,貌比潘安”之说。宋玉生命的最后三十三年就是在道水河畔渡过,去世后,就葬在道水河边,至今墓葬尚在。宋玉经常泛舟道水,道水的婉转、清丽和秀美,滋养着这位先哲的身体和思想,开化着的这位文学先祖的智慧和灵感,他的《九辩》《招魂》《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等诸多传世名篇就是在道水河边的封城完成,由此也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思想和文学的种子。

众所周知,中国文学的源头是《诗经》和《楚辞》,《诗经》在公元前六世纪左右流传于黄河流域,而《楚辞》在公元前三世纪前后广泛流传于长江流域,一个代表中原文化,一个代表荆楚文化,两大文化主体双足鼎立,南北辉映,构成了中国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以《楚辞》收录的作品数量计,屈原居首,宋玉第二,因此说宋玉是中国文学始祖之一,毫不为过。现据考证,还发现宋玉不仅是《楚辞》中作品的主要创作者之一,更是这部中国文学奠基式巨著的第一位主编,西汉刘向后来是在宋玉编撰基础上继续收集整理,完成了这部不朽鸿篇。宋玉活了七十六岁,这在当时已是超级高寿,这与他后半生远离名利,寄情山水,修文养性的生活方式有关。我想,如若不是这条河流优良的水质种出的作物,给了他身体甘饴般的滋养,如若不是这条河流秀丽的自然风光给了他美好而舒畅的心情,如若不是这条河流两岸勤劳人民的风土人情给了他泉涌的文思,他又如何有此生命的高寿和作品的高产呢?

有水就有桥,桥梁除了交通价值,还有丰富的人文内涵。自古以来,中国的桥都是实用与美学的结合体。在道水五十公里处,就有一座被评为“湖南十大古桥”之一的石拱桥——佘市桥。这座桥始建于南宋宝庆年间,初建时为石墩木梁桥,南宋咸淳四年时废木梁建成石墩石梁桥,元至顺二年又取当地太浮山红砂石,历时六年,建成一座八墩九孔的连拱石桥,上建风雨廊,因附近佘姓人较多,且在桥头逐兴集市,于是改名余市桥。解放后,临澧县政府在原石质桥面上加铺钢筋水泥,并在桥南增添两孔,将桥面向南延长二十米,使之成为公路桥,担负着临澧县到石门县的地区主干公路及县内乡际人与物流的过河运输任务。

拐过道水河边的一片居民区,蹚过深秋季节没脚的衰草,古老佘市桥的庐山真面目就落落大方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全然没有七百多岁的神秘,也没有倚老卖老的矫情,无碑无记,真实自然。九孔大小相同的门形桥眼在道水河上一字展铺,与河中波纹里的倒影合成九个浑然天成的椭圆,如九只历史深处透过来的眼睛,不惊不乍,无喜无忧,淡看朝替代换,星月轮转。根据桥体材料和建筑痕迹,古代建筑与现代部分一目了然,担负主要承重任务的仍然是古体部分的那些红砂岩建筑,越临近水面,砂岩的颜色会更深一些,至水面约一米处已变成黑色,那自然是数百年来河水冲刷浸泡的结果。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自创了一个“桥轮”的词来,应是借鉴了树的“年轮”这个概念,那层层愈低愈深的砂岩颜色,不正是这座桥七百多年来,风涌云起跌宕起伏生命历程的真实印照吗?它的每一个高度都历经了能量不同的洪水,但同时也证明了这座桥骨子里的坚强。

历史上,这座桥曾经三毁三复,第一次是初建后不久毁木梁建石梁,第二次是清乾隆五十六年被洪水冲毁四墩,桥上原有的一些精美建筑亦冲毁无存,乾隆五十九年桥体按原制补修,第三次是清同治元年又水毁几礅,历时一年多修复。一九三〇年,贺龙领导的红二军团曾与国民党激战于此桥,幸好当时双方都没有投入火炮之类的重武器,真可谓历尽坎坷九死一生,是名副其实一座有故事的桥。桥墩被智慧的古人设计成迎水一面为尖刀状的锥形,这样可以缓解水流对桥身的冲击力,简单实用,礅顶已生出许多的藤蔓来,似少女刻意而为的刘海,俏皮而不失端庄。八个古桥礅在流动的水波里,犹如八只随时都能蓄势待发的冲锋艇,似只要谁一声令下,立可浪遏飞舟一样。古桥面上浇筑着加宽了一米多的现代水泥桥面,桥面可见车来车往,时有三四十吨的矿车经过,在心疼之余,却又不能不让你感叹这座历经沧桑古桥的坚固和顽强。

纵观佘市桥身世,发现这不仅是一座实用之桥,更是一座善德之桥。这座桥始建之初,是当地一个名叫广海的僧人见乡邻往来不便,遇洪水时有淹毙者,于是牵头筹款修建,初为石礅木梁桥。南宋咸淳四年,有“里人李元佑、梅兴祖增修石杠”,元至顺二年弃木梁建石梁桥时,又有祖居佘市的学政刘世英捐款二十万,历经六年增修桥礅。清乾隆五十六年第二次水毁四礅,由当地乡民自愿捐资,用银三万两,按原状复修。清同治元年佘市桥又被水毁几礅,“同知蒋明章捐巨资修复,其子蒋锡瑞督工”。民间说善有善报,善始善终,也许正是这些代代相传的善举,感化了那些修桥的工匠,夯实每一寸基础,砌牢每一块砂石,夜以继日,绝不偷工减料。匠人匠心,他们用最尽心的劳动,用最真诚的血汗,传递着做人之本,做人之真,做人之善。正是这些财力与劳力复加的善举,才造就了这座全国至今服役年代最久的桥梁,而与它年龄相差无几的赵州桥、卢沟桥等古桥早已退役成只供学者研究、游人观赏的风景之时,佘市桥,这个沉默的奇迹,仍然岿然屹立负重不毁,每天承载着数百趟车辆往返穿行,保证着国计民生的顺畅。

人文其实也是一种生态。我们讨论一条河流的自然生态时,其实更不应该忽略以这条河流为基础而形成的人文生态,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座桥。中国的古人是最有智慧的,比如“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句话,就已经精辟地论证了自然生态与人文生态的关系。当我在探究道水流域的人文基因时,突然发现,几千年来,这里的人们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都具有眼光高远、胸有丘壑、不拘泥于小家小安的境界。宋玉师承屈原,本身就是一个爱国主义诗人,他在道水河上下求索,游历两岸山川美景,从五雷山,到道河口,都留下了他俊朗飘逸的身影和意境高远的诗赋,其实也便在这片土地播下了忧国忧家的思想种子。由这条河流哺育的宋玉,他的作品和思想,实际上后来也变成一条河流,几千年来,这里太多的人,在他的感召和影响下,为了国家和民族大义,或义无反顾地走向刀枪兵戎的战场,或走向内心宁静的远方。而一座桥梁,其实也可变成一条河流,河中流淌的善良和坚强的基因,这种基因会生根发芽,会成为是一种隐形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可力扛千秋,也可泽及万世。

时间和空间有时相对,有时统一。一条河流,既要有奇秀瑰丽的空间感,也要有变化莫测的时间感。比如黄河,从空间来说,只是一条自西向东自然流动的水体。可你把她放在人类几十万年发展史,特别是华夏五千年发展史的时间段中,你会发现许多另外的东西,比如文明,比如伟大,比如兴亡,比如传承。同样,当你把道水这条自然的河流,看成一条在人类发展历史轨道上流淌的河流,特别是放在近百年的历史脉络中,你会发现,她不仅是一条绿色的河流,也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在道水北源河畔,也就是现在的石门县夹山镇西周村崇秀寺遗址,矗立着一座纪念碑,上书“湘鄂边苏区南乡起义策源地纪念碑”十五个红色大字。而在临澧县太浮山上也有一座相仿的丰碑,同样书有“湘鄂西苏区太浮山武装割据纪念碑”十五个鲜红的大字。这两座丰碑,分别矗立在道水河的南北两岸,如两名伟岸坚毅的钢铁战士对河相望,守护着脚下这片丰饶而血性的土地。这两座丰碑,实际上记载着发生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同一个历史事件:南乡起义。

南乡起义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彭德怀领导的平江起义、朱德王尔琢领导的湘南起义、贺龙领导的桑植起义,称为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时期湖南省五大农民起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全部八十六次农民起义中,排名第四十一位。道水源出五雷山东麓后,自西北向东南流经两河口,进入石门县境,经冯家坪、磨子坪,流经一个叫夏家巷的地方。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弹丸之地,记忆着九十多年前一段无法忘却的历史。道水河,就是这个历史事件的直接见证者。

1927年,国共正式决裂,当时全中国的共产党人处于腥风血雨之中。1928年春,石门反动派勾结国民党军阀,镇压石门北乡和中乡的年关暴动,制造石中惨案,疯狂剿共。面对这种白色恐怖局面,在当年湖南省委及贺龙的指示下,时任中共石门县委委员的袁任远,决定以摧毁南乡夏家巷反革命机关和军事势力为号角,发动起义。五月十五日黄昏,袁任远亲率七十多名游击队员,兵分两路悄悄潜入夏家巷团防局,发动暴动,占领夏家巷,夺取了南乡起义的胜利,很快形成了以临澧县太浮山为中心,东到临澧县佘市桥,西至桃源县界溪河、慈利县的老棚,纵横一百余公里的武装割据局面,成为湘鄂西和湘鄂川黔两大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连接部分。但是,根据地随即遭到了国民党当局的疯狂围剿,几个月时间里,敌人烧毁了两千多间房子,杀害共产党员、进步人士、乡民七百多人,一百多户家庭被残忍杀绝,道水河的水都被染红。当今天,中国共产党走过百年历程,回首九十多年前这条河流两岸的那段峥嵘岁月,青山依在,而山亦动容,绿水依流,只是水也呜咽。

电影《建国大业》中,有一个三河坝阻击战,这场在中国共产党党史和军史上都具重要意义的战斗,主角叫蔡睛川。蔡晴川又名蔡代柳,1930年出生于石门县蒙泉镇两河口蔡家老屋,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三期步科学习,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北伐战争,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排长、连长,后参加南昌起义时,1927年10月初在广东大埔三河坝战斗中壮烈牺牲。

南昌起义失败后,起义部队南下广东,拟到潮汕及海陆丰地区建立革命根据地,但在广东大埔县梅江、梅谭河、汀江三河交汇处与国民党两万余人部队遭遇。起义军前委根据形势发展作出了分兵部署,周恩来、贺龙等率领主力向潮州、汕头进发,第九军副军长朱德率领第十一军二十五师和第九军教导团共约三千多人,据守三河坝阻击敌人,掩护主力南下。阻击战打了三天,战况十分惨烈,最后只剩下不足千人。第三天任务完成,朱德下令撤退,但为阻止敌人追击,需留两百人断后。谁都知道,这场阻击战中的阻击战是什么结局,在决定谁完成断后任务时,时任副军长朱德说:“留下的人活着的机会很小,父子同军的儿子离开,兄弟同军的兄长留下……”朱德话刚落音,二十五师第七十五团三营营长蔡晴川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要求留下来掩护主力部队突围,带领两百勇士死战笔枝尾山。朱德接受了蔡晴川的请战,并悲壮将自己的一把手枪交给他。这场断尾战斗从头天下午打到第二天凌晨,最后弹尽粮绝,蔡晴川率兵刺刀上阵,全营二百名官兵只剩下两个负伤先撤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十一连的连长、后来的开国大将许光达。蔡晴川在身中数枪后,仍然挣扎着按下了引爆器,壮烈牺牲在笔枝尾山头。三河坝战役对中国建军史具有非凡的意义。参加南昌起义的萧克将军评价说:“三河坝战役,如果没有蔡晴川的三营断后掩护,就没有后来湘南起义的队伍,就没有后来的井冈山会师,红军的命运就会改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将会重写,中国的命运也会是另外一个走向。两万多人的南昌起义队伍,最后真正保存下来的就是这八百名精英。”参加井冈山早期革命斗争的谭震林说过:“留在三河坝的那部分力量如不能保持下来,并且上了井冈山,而井冈山只有秋收暴动那么一点力量,很难存在下去,这点家底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的基础、战斗力的核心。”毫无疑问地说,是蔡晴川和他的两百死士用生命保住了中国革命的火种,他们是新中国最初的奠基者。

2021年9月16日,我沿着道水一路向西,来到蔡睛川的出生之地——石门县蒙泉镇两河口村的蔡家老屋,寻找一个英雄从“两河口”到“三河坝”的秘密。蔡睛川的出生老宅已不复存在,现在已成为一片柑橘园,一棵棵柑橘树硕果累累,半个月就该丰收了。这里离道水不过五十来米,是道水河干净而甘甜的乳汁孕育了蔡睛川刚毅的魂胆。我站在这片柑橘园里,想象着我站在一座百年的老屋子檐下,听河水淙淙,眼放四围,但见山水相依,堆绿耸翠,云蒸雾绕,宛若仙境。老屋场山坡上一排四棵已有数百年树龄的古枫郁郁葱葱,高可接云,犹如这里的人们,对英烈百年的守望。在两河口村口,还立着一块烈士纪念碑,纪念这块弹丸之地在大革命时代牺牲的另外五名蔡姓英烈。这里当年是贺龙元帅扩红的兵源地,现在还流传着贺龙在蔡睛川家以吃饭之名借兵的故事。当年从这里跟着贺龙红军长征的几十人,后来都不知所终,就像脚下这条河流的水,谁也不知道最终流向了哪里。这是一片藏在湘西大山深处苍绿的山水啊,却也藏着鲜为人知的、滚烫的、鲜红的基因。这种基因,至今仍然体现在这里人们不屈不挠的精神中。

这条河流从蔡家老屋前流过,再经五十余公里,又用她接天地精华的乳汁孕育了另一位伟大的人物——丁玲。丁玲是中国近代红色革命文学史上的一个传奇,是道水流域古今以来最杰出的代表之一。如果把丁玲放在中国近代女性作家这样一个群体来看,她更是独一档的存在,就像一片莽莽的原始森林里,一棵鹤立鸡群的参天大树,连新中国伟大的开国领袖毛主席也盛赞她为“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没有无源之水,没有无本之木,我们关注丁玲,就一定离不开她生命开始的地方。这块诞生丁玲的热土,一定有着与众不同的密码。

丁玲出生于临澧县佘市桥镇蒋家村一个叫黑胡子冲的地方,离道水不过两里地,站在黑胡子冲的山岗上,就可看到道水自西向东蜿蜒流过,这里的山水,承载了丁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不仅孕育了丁玲的骨血,也启迪了丁玲的智慧,更是成了一段传奇的发端之地。时光荏苒,今天的丁玲故居所在的蒋家村,生态环境优美,自然风光秀丽,是湖南省美丽乡村示范村,有向阳湖湿地公园、果蔬采摘园、风俗文化园、高端民宿区,观光旅游、吃住娱乐、农产销售等产业链完整,前往旅游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

与丁玲出生地只相隔一道山岭的临澧县修梅镇,有一个小地名叫凉水井,这里也诞生过一个伟大的人物——林伯渠。熟悉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林伯渠是中国民主革命先驱,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著名的“长征五老”之一,新中国首任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新中国开国大典上,林伯渠担任开国大典主持人,是天安门城楼上除毛主席的“湘音”之外,另一个为世人所熟悉的“湘音”。如今的林老故居,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也是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当你来到这里,春观菜花如毯,夏看荷塘十里,秋品稻浪起伏,冬赏雪映山水,心里一定会油然升起人杰地灵的赞叹。

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演绎过如此波澜壮阔的红色历史,诞生过如此灿若繁星的红色英雄人物,这绝不是偶然。探究这条河流的文化基因,就必须拨开历史的迷雾。道水流域独特的地理位置,导致长期的战争,战争造成的人口流动,也必然会给这片土地带来各种不同思想碰撞和融合,加上这条河流从高山到平原这样一个阶梯式流向,水流由急变缓,河道由窄变宽,形成可通江达海的畅通水系,自古商旅贸易频繁,东南西北的人在这里聚散。千百年来,中原地区的诗文化、土苗地区的巫傩文化和排帮文化、历代统治者的佛道儒释文化、洞庭水乡的渔米文化等,都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道水流域,各种新旧势力、土洋流派,不同的语言和习俗,还有坚守与创新、宁静和喧嚣这些元素,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融入了道水流经的这片土地,然后和本土文化相互振荡融合,形成一个发酵场,构成了这条河流兼容并包的文化基础。正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文化名人影响下,在一代又一代的文化氛围浸染中,由此而培育了道水流经地的人们敢破敢立、敢为人先的人文基因,久而久之,就形成道水流域这片丰饶的文化沃土。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十三岁才第一次看见河流,在之前看见的都是溪流。我第一次感受到这条河流的宽度时,才知道以前抓螃蟹摸鱼虾的溪沟是多么不值一提,以至于突然就对那些此前一直乐此不疲的活动失去了兴趣。人生的某一段,我把见到这条河流,当成了我长大,或者有了见识的标志,甚至是回到村子里,向没有考上初中的伙伴们炫耀的资本。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些我曾耻于提及的溪沟,其实最后也是汇进了这条河流。

我之所以至今都还很清楚地记得和这条河流初次相遇的情景,是因为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像是一个童话。十三岁的孩子,生活与读书一直都在方圆不过十来里的小山村,考上初中,突然就要到离家几十里地的乡中学念书寄读,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特别值得记载的历史性时刻。那个年代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小学上中学得考。一个乡有几十个村小学,但只有一所中学。中学一个年级只开两个班,所以能考上乡中学的学生比例很低,我大部分小伙伴的学业都止步于村小学。那时农村乡镇面积广阔,山高水长,上了乡中学的孩子,除却学校附近一两个村的学生可以走读外,其余的基本上都在学校寄读。我家所处的那个村子,是当时全乡最为偏远的一个村子,与其余两个乡交界,属“三不管”地带,路况基本上是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团糟,所以寄读是必选项。

开学的日子在刚交秋不久,还正是秋老虎逞强的时候。第一次要到离家几十里的地方读书,且以后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那种人生体验,是无以言表的。鸡公车一路吱吱呀呀,像一个饶舌的孩子,上面堆着三只鼓囊囊的蛇皮袋,两只装着母亲好不容易从田里收割上来晒干的稻谷,一只装着黄豆。这是入学通知书上的要求,母亲安排得妥妥当当,过秤时秤砣都翘得高高的,生怕成为一个中学生的儿子被学校老师和同学看轻了去。暂且放下了辈分做了随行书童的爷爷倒是寡言的,粮仓里一下子少去两百斤谷子和六十斤黄豆,对于这个在新旧社会都经历过真正缺吃少穿,几次都差点成为路边饿殍的老人来说,心里无疑是矛盾而痛苦的。方才在秤砣翘与平的问题上,与母亲的意见就显得很不一致。而我无疑是兴奋的。渴望长大的孩子,总以为离开父母,才是长大的必经途径。我们太多的人,当初轻易地就离开了父母和家乡,不曾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一次回头。而若干年后,我们即使再花百倍千倍的心力,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乡中学就建在道水河畔,学校食堂取水码头的台阶,直接延伸到河里。寄宿生每天早中晚在食堂吃饭,吃完后都要从码头台阶下到河里洗饭盆。这时,很多习惯了吃剩饭剩菜的鲷子鲫鱼就会游过来,有时还有很大的草鱼鲤鱼从水底冒出头来,一点都不怯人。每次饭后的码头热闹非凡,推推搡搡,那也是我们快乐的时光。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就有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在那种热闹而快乐的场景中被挤掉进了河中,传言是被淹死了。我没有见到事故现场,但第二天码头就砌了一道墙,应该是印证了传言。此前学生推挤掉下河的情况也发生过,只不过掉下去的人要不很快就爬了起来,要不就被拉了起来。那时大家的安全意识都很淡薄。学校在饭堂外砌了一长排带水龙头的水泥水槽,洗饭盆那件原本快乐的事情,一下子就失去了灵魂。

也就是那次,十多岁的我,第一次对这条河流产生了隔阂。隔阂也许来自于那个一直没有被证实的传言,或是来自那堵让我们失去了一种快乐方式的石墙。原来这条看似柔弱平静的河流,还有另外一副让人惊恐的嘴脸。

不久,这种惊恐就被自己亲身体验了。那次是转年临放暑假时,天很热,知了甚是咶噪,午睡时和两个同学偷偷溜出校门,跑到离学校约一里地的河边柳林,在同学的怂恿下,脱了衣服下河游泳。我是有一点水性的,但我那点游泳技能是在水塘沟渠里学来的,我们老家那没有河流。哪晓得一下河,情况和水塘沟渠完全不同,看似平静的河面,底下其实是暗流,裹挟着我不由自主往下冲下去,想往岸边游,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反而随着水流往下越来越快,一连呛了几口水,晕头转向,大喊救命。另两个同学毕竟是河边长大,水性不错,见势不妙,随着水流加大划水频率,追了差不多两里地,才在一个缓水处追上已经绝望的我,七手八脚把我拖到岸边。当我们从荆棘丛生的河坎爬上岸后,身上被挂出一道道血痕。三个一丝不挂的少年,在劫后余生的惊恐中,边跑边嚎啕大哭。待我们找了衣服平复心情回到学校时,等待我们的,是气急败坏的班主任,每人三记响亮的耳瓜子。

那次历险之后,我就有了一种恐水症,对江河湖海莫名害怕,甚至对影视中深海大湖的镜头都有心悸感,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今。前些年,我曾试图克服这种心理,跟着几个玩冬泳的朋友玩了一阵,尽管每次都背着跟屁虫,但还是没有安全感。对水的恐惧,已深入我的血脉。于是玩了一阵后,我退出了那个圈子。

我与这条河流,就是在这样一种糟糕的状况下相遇相交。很多年里,我甚至都不愿正眼打量一下她,哪怕她的两岸,春有百花,夏有垂柳,秋有牧歌,冬有雪线,我都无法生出对她的好感来。她姣好的面容不过是一种假象,曼妙的身姿其实是一种诱惑。我要远离她,越远越好,最好永生不再相见。

那时的我,对这条河流,就是这种想法。

十八岁那年,我弃笔从戎,走出了临澧县城。血气方刚又自负自傲的我,立志要在外面的世界干出一番事业。现在想来,当年的那些意气风发和义无反顾,隐隐里,竟是一条河流给我的反向动力。

然而,我还是无法摆脱这条河流对我的纠缠。三年兵役期满后,我退役依然回到了当初的出发地临澧县,被安置在县城的一个行政单位,成了一名拿国家薪水的公务人员。自此以后,我的吃穿住行娶妻育子,我的事业我的生活,包括我的社交圈子,基本都被压缩在这个面积不过十多平方公里的湘西北小城。

临澧县中心城区毗邻道水,这条河流,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县城唯一的饮用水源。临澧县过去叫安福县,民国时期全国县级行政区划调整确名时,因传与江西省安福县同名,而改为临澧县。新世纪后,临澧县政府把中心城区“城关镇”改为“安福镇”,也算是一种历史和文化的回归吧。逶迤的河水,扭着婀娜的身段,从县城的南边侧身而过,千百年来,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两岸的人民、牛羊、庄稼和树木,见证着这片土地的兴与衰,哭与笑。于这条河流,我不过是她生命里,一个微如尘埃的过客。可是她于我,却是我的全部。我必须借以她的汁液,来滋养我的脏腑,来孕育我的智慧,来支撑我的生命,来繁衍我的后代。

可是这条河流,实在太小了,在时代的进程中,渐渐力不从心。在过去的农耕时代,她只需给两岸人民提供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无论人类还是动物,无论庄稼还是树木,他们都按需取量,绝无贪婪无度。那时她的乳房尚算饱满,乳汁尚且甘甜而丰沛。她和两岸的一切生物彼此惺惺相惜,彼此依存尊重,和谐共处。然而,时代的车轮走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工业作为时代的宠儿,其实更像一个超生儿,进入高速发展阶段。临澧的县城区,也不可阻挡地在现代工业文明发展建设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长高长胖。一千年前,当这条河流来到这里时,只需供养这里的几百人。一百年前,她只需供养几千人。二十年前,她需供养几万人了。而今天,她需要供养这里的几十万人了。在她历经三个行政区划县,途经数十个乡镇村庄,到达我所居住的临澧县城的旅程中,她已承担了两岸无数百姓子民、无数牲畜庄稼、无数厂矿企业的掠夺和伤害。她要给一路的需要者提供养分、物质和能量,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些需要者带给她的污染和痛苦。她只能默默承受,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人类逐水而居,依水筑城。历史发展,当人类已跨越农耕时代进入工业化进程后,对水的需求早已上升到了战略高度,特别是现代化的城市,除却生活用水外,更需要大量的工业用水。放眼世界,但凡一个城市,一般都会毗邻大江大河,如果没有丰沛盈足的水量支撑,一个城市根本无法发展。姑且不说那些人口以千百万计的一二线大城市,单就现在的县级城市来说,动辄都是二三十万人口和数以千计的工厂企业,这样的体量,对水的需求量可想而知。放远了不说,就说我们常德市九个区县市中,其中八个区县市的中心城区都毗邻大江大河的主河道,如武陵区、鼎城区、桃源县、汉寿县用的是沅江主河道的水,而石门县、澧县、津市、安乡县用的澧水主河道的水。众所周知,沅江、澧水属湖南省四大水系,这可都是上了地理教材,随便一个读了书的人都会脱口而出的名江大川。而在湖南四大水系中,澧水本来无论从长度、流量、流域覆盖面积来说,就已经是最小的了,而我们临澧县的中心城区,偏偏自古以来就与澧水上这样一条短短的支流相依为命,说出来,多少让人有上苍不公,或者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感觉。

那些年,这条河流不堪重负,而且病疴缠身。河床先天的窄和浅,让她无法承受人类的各种破坏行径。无序捕捞,砂石滥采,拦河电站,养殖排放,水土流失,矿石尾水,工业污染,随便哪一样人类贪婪的行为,都是她无可承受的痛。即使千万年来大雨洪涝、无雨干旱的灾害非她所愿所为,她也只能不争不辩地背负着那些千古骂名。那些年,这条河流经常断流,河床每年有好几个月裸露在外面,被挖砂机械开膛破肚过的河床呈现着凄厉的惨白色,散发着各种水草和死亡动物尸体的腐臭味,在河边经过需掩鼻而行。遇到旱季,有时水量小到连自来水厂的取水口都喂不饱,用我们临澧县城的老百姓聊以自嘲的话说就是“撒泡尿都比河里的水大”“谁在道水上游撒一泡尿,临澧的自来水里就有股尿臊味”。而一遇到大雨,由于河道窄浅,又造成洪水泛滥。那些年,临澧县级财政薄弱,政府拿不出钱来改造自来水厂的设施和管网,流到千家万户的自来水,发黄发臭是常事,还掺杂着泥沙和虫子,打开水龙头,流出来的都是愤怒和心酸。甚至有一年,在离自来水厂取水口不远的一个因挖砂形成的死水坑中,还发现了一具腐尸,当时整个县城充满着恶心和恐惧的气氛。那些年,相当一部分临澧人以能离开临澧县城为荣,有的选择卖掉县城的房子,或移居到常德市区,或住回乡下老家,还有一些家庭条件较好注重孩子培养的市民,干脆把孩子转学他处。那些年,桶装水和净水器进入了临澧县城的寻常百姓家,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净水设备。一个全常德市人口最少、区域最小的县城,桶装水和净水器市场份额远超其他县市区。临澧市民自嘲起来的样子,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哀。

是的,那些年,我恨透了这条河流。而恨透这条河流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我们谈及这条河流时,眼神满是鄙夷和不屑,话是满是挖苦和攻击。我相信,如果这条河流能够搬得动拆得掉,她早就被生活这里的人们大卸八块,不知道抛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大家不知道,过去这个叫“安福”的县城,今天的“安”在哪里?而“福”又在何方呢?

而这一切,最痛苦的是谁呢?是牲畜庄稼吗?是野草树木吗?是鱼虾水鸟吗?或者,是这条河流两岸的人类吗?不!都不是!最痛苦的,恰恰是这条河流!她不是不爱工业文明给她带来的繁华和缤纷,她也喜欢高楼倒映在水中的画面,她也喜欢霓虹闪烁在半空的惊艳,她也喜欢大桥飞跨如虹的壮观,她也喜欢电能照亮黑暗的成就感。可是那些年,在物质利益面前迷失了的人们,只知道无休止掠夺她的资源,毫不怜悯伤害她的身体,却甚少有人关心她、疼爱她,甚至,连一句温暖的话都不曾有过。一个再强壮再丰硕的母亲,也禁不住如此多没有良心孩子们的获取和掠夺啊!她的面庞需要保养,她的皮肤需要疗伤,她的肌理需要补充,她的身体需要保护,她的心灵需要抚慰。她有心无力,她无可奈何,她迷茫无助,她一次次陷入深深地自责,她一次次在半夜的星空下呜咽哭泣!

时间回溯到七年前。2014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九,除却一部分党政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开始上班外,绝大部分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气氛之中,而一场迟到的大雪,让节日的氛围更加浓厚。但是,从一大早起,临澧县政府的县长热线电话就一个接一个,临澧县环境保护局办公室电话也同样一个接一个。值班人员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的都是充满火药味的语气,所有的电话反映的都指向同一个问题:道水河水起泡发臭,自来水有明显异味。临澧环保局执法人员及监测专业技术人员迅速赶往道水河现场,只见河水有大量黄色泡沫,并有刺鼻气味。工作人员冒着严寒开始沿河往上游排查,最终确定污染源为石门县广福桥镇境内的新源合作煤矿违规排放含硫化物尾矿废水导致。这次污染事件持续了半个多月,后来通过市领导两县协调,以上游蒙泉水库和高桥水库开闸放水,进行物理稀释加快水体流速的方法进行整治,直到2月25日道水的水体才恢复正常。

这次长时间的道水河污染事件,打掉了临澧市民对饮用水的最后一点幻想和耐心,也将临澧市民对这条河流的厌恶和憎恨推到了顶点。那一段时间,很多市民到县政府群访,网络上也出现了很多激愤的言论。道水河是临澧人民的母亲河,每年的全县两会,都有代表、委员要求加快道水河综合治理的建议和呼声。改善道水水环境,喝上真正的放心水,临澧人梦寐以求。那一段,临澧县委、县政府压力骤增,这条流域内人口占了全县人口百分之六十的河流到底是清是浊,到底何去何从,是到了考验一个人民基层政权真正执政能力的时候了。

污染事件后,临澧县政府邀请相关专家进行饮用水源分析论证,专题研究县城饮水安全问题。大家都知道,老百姓对饮用水不满意,除了自来水厂设备落后、管网老化、供水能力不足问题外,主要是道水河由于长期缺乏系统的保护和治理,水体自净能力下降。河道沿线农业面源污染、畜禽养殖污染、工业及生活污水排放污染,使水质日益恶化,局部河段甚至出现了劣五类水质。水环境面临的污染威胁,易诱发饮水安全突发事件,严重影响县城区及沿河两岸三十万群众饮水及生产生活安全。这次污染事件,不过是把问题集中放大了而已。临澧是一个小县,资源不足,县财力保工资和运转尚且困难,很难在短时间内筹集资金来根本性解决老百姓安全饮水问题,大家的意见只能集中在新修自来水厂、对老化管网进行更新换代等方面。就当时县财政而言,其实只要能完成这个目标,就已经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的事情了,老百姓也是可以接受的。但要让老百姓喝上放心水,仅仅新修一个自来水厂并进行管网改造是肯定不行的,必须从系统性保护道水河角度出发,针对道水现有情况,从水安全、水生态、水景观、水利用、水管理等各方面进行综合治理,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天道酬勤,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2016年初,国家层面为将各级政府债务控制在一定比例,化解政府债务,允许将一批公益性较强的政府项目,以特许经营权方式转移给社会主体,政府与社会主体建立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全程合作”的共同体关系,这就是当年很多人常说的PPP项目模式。这种模式适合一些本级财力紧张的地方政府,花小钱办大事,解决一些紧急民生问题。

“人民的呼声就是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临澧县委、县政府紧跟国家政策导向,从解决最基本的民生问题出发,创新思路,立意策划、量身打造出以道水河治理、保护、开发等为主要内容的“临澧县城区安全饮水工程”PPP项目。PPP模式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创新模式,在临澧尚属首次。面对一张“白纸”,县委、县政府积极探索,反复论证,大胆实践,并被庄重地列入了县政府的重要工作目标。穷则思变,说干就干,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项目星夜起航。大家知道,国家出台这种政策是有窗口期的,机会一旦失去,可能就是临澧县几代人的遗憾和损失。对于一个以吃饭财政为主的县政府而言,这可能也是快速有效改善道水河水质污染,恢复水体自净能力,最终彻底解决县城居民及临澧南部地区群众饮水不安全问题的唯一机会。

一定要让老百姓喝上放心水——这是在当年全县“两会”上,临澧县委、县政府面对全县四十多万人民,作出的一个庄严的、掷地有声的承诺。2017年,临澧县委换届,新班子第一次会议,就是竭力办好群众的“急难愁盼”事,把解决饮水安全问题摆在首位。县委书记先后多次带领相关部门负责人,走遍了道水河临澧境内的四十多公里,沿途考察水环境,三次把县委常委会议开到了道水岸边,现场发问“老百姓喝口干净水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为确保临澧县城区安全饮水工程 PPP项目能进入国家笼子,县政府主要领导身体力行,先后十数次带队到省财政厅和国家财政部进行工作汇报,陈情争取。项目成功立项后,为吸引社会投资方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在北京和香港进行的项目推介会上,由县长亲自担当“主讲人”进行项目路演,先后吸引了一百多家企业来临澧进行考察。鲜为人知的是,为确保项目路演成功,在每次推介会之前,临澧这位70后的女县长都要在县融媒体中心七楼演播厅中,对着大屏项目PPT,一遍又一遍进行模拟演讲,从台上站位、说话节奏、面部表情等各方面抠细节,找不足,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马上要参加重大考试的中学生。

“临澧县城区安全饮水工程”PPP项目获批湖南省财政厅第三批PPP示范项目,作为全省十一个重点示范项目之一,参加了湖南对接“一带一路”海外融资洽谈会,又被省里推荐参加了北京科技博览会、“中国PPP融资论坛”等重大推介发布活动,并获批国家第三批PPP示范项目。项目总投资十七点七五亿元,引进战略投资人北京首创股份有限公司投资、建设、运营。政府资本占股百分之三十,社会资本占股百分之七十,其中道路子项全投资年回报率百分之六点二五,其他非经营性子项全投资年回报率百分之六点八一,水厂和污水处理厂按水量水费计算,项目合作期总体为三十年。该项目获得国家财政部奖励,并接受了专项审计,国家审计署长沙特派办对临澧县规范运作PPP项目给予高度肯定。项目重点实施“城乡安全供水、防洪治涝、城乡污水处理、生态功能修复、滨河景观改造、智慧管理”六项重点工程,全力构建“水资源配置、水安全保障、水环境改善、水生态修复、水景观提升、水管理创新”六大体系。主要建设内容包括自来水厂、污水处理厂新建及配套管网;生态湿地、公园、道水河风光带及特色小镇建设;治污工程;水生态、水环境及河道水利工程等。重要子项包括新建一座近期日处理水五万吨,远期日处理水十二万吨,实行双水源取水供水地县自来水厂,取水点除了道水河水源外,另通过青山灌渠引澧水到修梅镇沃沙水库,在沃沙水库设取水口,解决道水河在枯水季节供水不足问题;同时改造城区老旧管网,彻底解决县城居民及澧南地区部分群众饮水不安全的问题;围绕道水、沃沙两处取水点实施水源地保护工程,同时在道水河两岸实施排污口整治、截污控源、黑臭哑河连通、河底清淤和岸线整治等水体综合整治等水环境治理工程;在道水河北岸新建堤防七公里,排涝泵站四座,维修加固闸坝两座,解决防洪排涝安全问题;在县城东侧道水河城区下游,按照给排水专项规划,提标新建一座近期日处理三万吨,远期日处理七万吨的污水处理厂,同时修建截污干管,彻底解决县城区污水排放不达标、处理能力不够的问题;在县城西边恢复重建面积约为一千六百八十亩的生态湿地公园;在县城道水河南岸新建打造集堤防、绿化、人行步道、慢行系统、特色小镇、城市道路为一体,南北横向宽幅两百米,东西纵向连接金宝滩湿地至柳林公园长度约为六千米的道水风光带;在县城中心区的道河南岸,利用柳林现有地域新建用地约为六百亩的城市公园,给居民提供一个新的运动休闲载体。

2017年8月18日,伴随着拂面而来的田野芳香,“临澧县城区安全饮水工程”PPP项目破土动工。一时,上至党政机关,下至乡村地头,临澧人民奔走相告,欢欣鼓舞,这是临澧人民翘首盼望了多少年的事,更是历届临澧县委、县政府坚持不懈倾心倾力的事。经过五年马不停蹄地建设,到目前,项目目标中的“城乡安全供水、防洪治涝、城乡污水处理、生态功能修复、滨河景观改造、智慧管理”六项重点工程都已基本完成,困扰临澧人几十年的安全饮水问题终于成为了历史。2020年9月1日,当新建超国家标准制水的天露泽水厂通水的那一刻,决策者眼含向老百姓交卷的热泪,享受着这条河流甘泽的人们弹冠相庆,而这条河流的每一朵浪花,也都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2021年6月2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会见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临澧县委书记位列其中,在事迹介绍中,“实施安全饮水工程,实行城乡供水一体化,全面保障群众饮水安全”就是其中主要一条。

大家好,我是一条河,名叫道水河。我流经临澧县城,临澧人民都说我是他们的母亲河。我的身旁,除了城市,还有大大小小的村庄,有无数良田,并且有很多树木。每到秋天,各种各样的候鸟都会从我这里停留歇息,补充能量,我成了它们飞向南方的中转站。

你不知道从前的我有多美了,两岸树木葱绿,鲜花遍地。我的“血液”是水,那时可清澈了,阳光照在我身上,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你都可以看见水中的水草在扭着腰肢跳舞,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水鸟在水面上自由地觅食……我,就是一个自然的生态博物馆。

可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工业的发展,人类开始不在乎我。在我旁边建了大大小小的工厂,将未经处理的污水直接排放进了我的身体里,还随意用钢铁机械在河床挖沙,让我遍体鳞伤,患上了皮肤炎。各种生活垃圾也向我袭来,令我失去了美丽的容貌。我的“血液”变得浑浊,漂浮物、腐烂物散发着股股恶臭,鱼儿死了,鸟儿也不理我了,我变得痛苦不堪。我只能无奈地叹息,每天都祈祷着这样的日子快快结束。

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我的春天。不知道是哪一天早上,我刚睁开眼睛,发现岸边突然挂起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的标语。不久,那些给我身体排放污水的工厂被关了,挖沙船开走了,打捞垃圾的船开来了,生活污水也不直接排进我的身体里了。人类开始在我的旁边植树铺草。啊!这一天终于来了!才几年时间,我的呼吸就畅快了,皮肤炎也好了,我的好伙伴鱼儿和鸟儿都回来了。

如今的我,两岸绿树成荫,繁花似锦,鸟儿在我头上飞翔,鱼儿和水草们在水里做着游戏,还有穿红马甲的人类志愿者经常来给我清理皮肤。我看着水中景色的倒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这么漂亮的呢!我又恢复了往日的快乐,每天都唱着动听的歌儿,欢快地向东流去。

这是一篇五年级学生的作文,题目叫《道水河的诉说》,出自临澧城关第一完小一六〇一班的徐梓杰,这篇习作获得了二〇二一年“道水河湿地公园杯”征文赛一等奖,评委会给的评语是“诉说的是苦水,展示的是新颜。拟人手法,由此及彼,耳目一新。朝代变迁,娓娓道来。主题突出,正能十足。创意是加分项。

孩子的眼睛是最清澈的,他们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直观的呈现。大自然的美丽,不只是一种视觉的美感,还是一种身心的愉悦和陶冶。孩子们能写出这样一篇习作,当然是出于最朴实的情感。可有谁知道,一篇孩子短短数百字习作的背后,曾经是一场怎样艰辛的创新与守旧、希望与现实、民间与官方、美丽与丑陋的战争?

“年年四月菜花黄,黄花鱼儿朝宋王。花开鱼儿来,花谢鱼儿去。只知朝宋王,谁知朝宋玉。”这是一首中国已知最早的渔歌,大约是在南北六朝年间传唱在道水河流域。道水像一个绅士,不紧不慢溜达九十公里后,在临澧县望城街道的看花村处,流向从自西向东转为自南向北,并在大拐弯处纳峪溪河与沙溪河,形成三河交汇景观。这里常年水量充沛,水草鲜美,河中洲岛散布,连绵的河滩上,几只老牛在一群白鹤的簇拥下悠闲地吃草。道水河此处两岸有将军山、担粮山、驰马山、看花山等,名字一听就长满了传说和故事,山影倒映在河水中,把水变成了靛蓝色,伫立岸边,看一河靛蓝的河水向北蜿蜒而去,宛若一条神龙拖着灵活的尾巴左右摆动,这就是明清时代著名安福外八景之一的“道水拖蓝”。每年春天油菜花开时,道水流域特有的一种书名叫“黄花鱼”、俗名叫“黄板鲷”的鱼类,就会洄游至此产卵,繁衍生息。因为这里离“赋祖”宋玉的陵墓不过百米,当时在此驾舟捕鱼的渔民,就根据这个场景创作并传唱了这首最早的渔歌。你能想象,千百年来,道水河两岸的人民在这里生养休憩,忙时农桑,闲时打鱼,那种岸芷汀兰渔歌互答的场景,是一幅怎样和谐而愉悦的画面啊!可是,历史的发展,有那么一段时间,工业文明的发展造成了河流的污染和水道的断裂,那些心性高洁的黄花鱼啊,再也难以找到它们千万年来带着乡愁的家。

道水进入临澧境内后,河道变宽了许多,水流开始变得平缓,滩多、水浅、蜿蜒的湿地特点比较明显,几条支流均为永久性河流,洲滩形式分布为发育完整的洪泛平原湿地,这些洲滩生境类型多样,生态状况良好,湿地植被类型丰富多样,演替系列完整,是众多水禽及候鸟重要的栖息场所。为彻底修复被破坏的道水河湿地生态环境,临澧县委县政府把目光放得更高更远,在紧锣密鼓进行城区安全饮水工程PPP项目的同时,根据道水自然生态特点,站在国家生态文明建设大理念层面,同期提出创建“道水河国家湿地公园”自然保护地的目标,通过创建湿地公园的形式,以更好的保护、治理、利用道水河。2016年12月30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同意了临澧县“道水河国家湿地公园”试点建设申报。

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建设美丽中国,实现永续发展,这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和新时代中国生态文明理念的核心内涵。湿地和水同生命、互相依,不仅为人类提供多种物质、文化产品,而且具有保持水源、净化水质、调节气候,提升生物多样性,美化景观等多种重要生态功能,因此被誉为“地球之肾”“淡水之源”“物种基因库”。同时,湿地作为生活、生产、灌溉的重要水源,发挥着调节流量、控制洪水的重要功能与作用,是天然的储水系统。

创建湿地公园,兑现对人民承诺的第一场战斗,是道水河沿岸养殖业退养问题。临澧是一个农业县,是全省生猪大县,畜禽养殖业是农村农民的主要传统产业之一。由于千百年养殖陋习,养殖产生的污水一般都是直接排放。当时道水河沿岸数十家规模养殖企业,不少还是省市挂名的养殖大户。要想还道水之清流,养殖业退养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在一个研究道水沿岸养殖业退养的会议上,鉴于临澧县财政收入,大部分与会者都只建议局部退养,如果全部退养,大家担心将影响临澧县生猪养殖大县的地位,况且拮据的县财政也难以一下子拿出数百万元来补偿养殖户。但临澧县委、县政府再一次站在生态战略高度,高瞻远瞩,作出坚决实现道水在临澧境内四十四点二六公里沿线养殖业全部退养决策。在临澧县政府主要领导的亲自推动下,克服重重困难,紧锣密鼓,步步为营,一年时间,道水临澧段就实现了畜禽养殖业全面退养,经验还被全省推广。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往往政府勾勒的美好的蓝图,在老百姓的现实利益面前,常常会有无以言说的痛。综合治理,除养殖业退养之外,还有湿地修复、农业面源污染防治工程,开展畜禽养殖污染整治、河道采砂及洗砂整治、工业污染整治、打击“非法捕捞”专项行动,组织河道漂浮物打捞及沿岸垃圾清理,高位推进河湖“清四乱”、拆除违章建筑物等无数工作。如果说道水河综合治理工作是一场战争的话,那么每一项具体工作的推进就是一场艰难的战斗,需要一个堡垒一个堡垒的攻克。而每一个目标的完成,就离兑现对人民的承诺近了一步。几年来,道水河沿线乡镇和街道河道内的网箱、矮围、网围被全部清除,两岸四十三家规模养殖场全部退养;实施农业面源污染治理,完成了洞庭湖化肥农药农业废弃物污染整治示范区项目,和长江经济带农业面源污染治理项目,实现了道水河两岸化肥、农药零增长;新建压缩式垃圾转运站十五座,改造农户厕所一万二千余座;新建工业污水处理厂一座,乡镇污水处理厂三座;全面推行河长制,建立起了以县政府主要领导为总河长的县乡村三级河长制度;实施渉水问题专项治理,组织开展“治理僵尸船”“河湖清四乱”“河道采砂”等专项整治行动二十六次,共清理“僵尸船”十艘、“清四乱”六十七处,立案查处涉水违规问题二十二起,关停洗砂场三家;因地制宜开展生态修复,实施垭河退化湿地修复工程,专项清理水葫芦、水花生、福寿螺等外来有害生物,对江家坡、殷家溪、六方洲等洲滩实行封洲育草,使其重现了水草丰茂、鸟鱼成群的勃勃生机。2021年10月13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专家组对道水河国家湿地公园进行现场评估验收,对临澧县关于道水河的保护和治理工作给予了高度认可和肯定。

越是努力的人,越会有意想不到回报的小确幸。2020年11月18日下午,道水湿地公园管理处工作人员按例巡河,当他们巡护到清水村境内的洪家河河段时,惊奇地发现了一群从来没有见过的客人——小天鹅。它们欢快在河中结队嬉戏,有的在撩水梳羽,有的在快乐唱歌,有的在水上芭蕾,有的在水中倒立,数一数,居然有十六只之多,这可是一个大家庭啊。小天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为鸭科天鹅属的大型水禽,栖息地对生态环境的要求较高,冬季的主要栖息在多芦苇、蒲草和其他水生植物的大型湖泊、水库、水塘与河湾等地方,在临澧境内已有四十年未被发现。大家见状,一度激动得不知所措,内心欣喜若狂,却又不敢过于发出声响,生恐惊扰了这些尊贵的精灵。是啊,也许旁人看到的只是十六只鸟而已,而对于他们这些为保护道水生态、建设道水湿地公园的人来说,却分明是一百的满分,因为这是几年来他们心血付出的成果,也是大自然对他们的最大褒奖,更是道水湿地公园生态效益的直接呈现啊。面对此情此景,他们怎能不激动,又怎能不倍感欣慰呢!

通过五年的试点建设,道水湿地保护成效显著,持续推进的综合治理,湿地生态系统基本恢复,道水整体水质得到有效提升,常年保持在二类水质以上。湿地生物栖息环境得到显著改善,动植物种类和数量明显增加,湿地公园野生脊椎动物增加了二十九种,新发现小天鹅、白琵鹭、褐翅鸦鹃、豹猫等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五种,新发现维管束植物十二种,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生物基因库。在湿地公园创建带动下,临澧县城也得到日新月异的发展,建设了柳林公园、金宝滩湿地公园、道水风光带“两园一带”,彻底解决了县城居民运动、休闲无载体问题,临澧县城彻底告别了无城市公园的历史,实现了道水河南北两岸协调发展。除此以外,还打造了群英大渡槽观赏区、宋玉楚城旅游区等,在提升道水湿地自我修复能力的同时,挖掘具有临澧特色的楚文化,营造集生态涵养、科普教育、文化休闲、旅游度假为一体的城市生态湿地休闲区,不仅生态环境大为改善,城市档次也猛提几档,老百姓安全感、幸福感、获得感越来越强。一些好多几年没有回来的临澧人回到家乡,由衷感叹家乡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变化之大简直不敢相信。人居环境的改变,也引发了“凤还巢”现象,许多在外闯荡的游子纷纷返乡创业,反哺家乡。

晚归的夕阳还没有完全掉到西边太浮山的山后,艳丽而热情的晚霞烧红了一河妖娆的道水,仿若王母娘娘遗落人间的一匹锦缎。落日余晖拉长了身形,在细若鱼鳞的波纹中化为点点碎金,为这匹锦缎贴上了一串串晶亮高贵的亮片,那座新落成被众多市民呼以“情人桥”之称的“道安桥”,造型优美,通身洁白,恰如一根系在道水腰肢上的白色系带。湘西北的深秋,如一个硕大无边的调色盘,这是一个色彩层次感非常清晰的季节,就连醉人的风中,好像都飘荡着浅黄色清香。香樟、罗汉松、修竹等一些长青长绿的植物就不肖说了,是它们奠定了江南四季的基调,总与人以无穷的活力与希望。而远远一片褐红色的水杉林,类似于油画中一团团打底色,让整幅秋景图稳重而厚实,不至于让这片景致在秋风中轻飘了去。金黄色的银杏最应了此季的景致和心情,单棵也好,成林出罢,总觉有一些儒雅的君子气质。那些高且直的落了叶的枯灰色杨柳,倒似素描高手寥寥数笔就勾勒出来的,俏皮中透着艺术的美感。最有意境的是,整个公园只要是稍高大一些的树上,俱垒有一个黝黑的喜鹊窝,哪怕一棵新种不久的树上,也搭建着一个尚还未成形入住的鸟居。鸟儿原来也是对环境有着很高要求的,想必它们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环境优雅的新建小区,都赶到这里储地建房了,这倒和道水北岸县城区节次鳞比的人居楼盘相映成趣。人与鸟以河为界,各居一侧,互不侵扰,生态之和谐,也莫过于此景此情了。我最钟情于这样的季节,能让人联想到远古的诗歌,和那些在秋风茅庐中对酌的诗人。公园的东端,我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建起了一座“九辩书院”,当年的宋玉以名篇《九辩》惊艳朝野,后归隐云梦道水,遂以“九辩”之名开馆讲学,后世谓以“九辩书院”之称,再后来就演变为“道水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经天纬地的饱学之士。宋玉本是“悲秋文学”的始祖,他在道水之岸不只种上了秋天的寂寥,秋天的伤怀,当然还有秋天的高远,秋天的壮阔。此季此景,漫步在这个小学生笔下的柳林公园,我也好像一步一步将自己走成了一个倘佯在两千多年后道水岸畔的宋玉。

很多年前,道水河边就有了这片杨柳林,经年月久约定成俗,“柳林”就成了这片土地的地标称呼。那时,柳林周围堆满了建筑垃圾,散布着一些臭水坑,还有几个如洗砂厂、预制板厂、沙发厂、小化工厂、废品收购站等这样一些习惯寄生于城市边缘的企业。二十多年前,这里还发生过一起被冠以“柳林白骨案”的恶性杀人案,一度让人谈之色变。谁能想到,当年一处藏污纳垢之地,而今却成为了临澧县城最大的亮点。几年前公园初建时,仍然保留了这片柳林,后来相关部门曾广泛征集公园名称,百分之九十以上临澧市民都投以“柳林公园”为名。一座城市的记忆和文化,往往就在这些耳熟能详的地标之中。今非昔比的柳林公园,现已成临澧市民网红打卡之地,也成为了道水泛清波、旧貌换新颜的见证之地。

于二彩先生是一名资深摄影师,以风光、人文拍摄为主,水与城的关系是他一直关注的一个主题。每年的四季,他都会在固定的一个高地拍摄一张县城全景图。当我看到他近五年来拍摄的照片,每一张都有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只是县城变大了,重要的是变绿了,变美了,内涵也丰富了。特别是道水河沿岸,那种变化可以说是猝不及防,而这种变化带来的感官愉悦度,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感吧。您如果不相信,临澧人民热烈欢迎您来做客,酒足饭饱之后,我一定要带您到在道水河边散散步。你会发现,这里河湾如虹,河岛似月,花木繁茂,碧波白鹭,沐彩流霞。隐形防洪堤防和景观,实现了水与人的深层接触,通过生态护岸、植物等形成内部自净系统,优化了水环境,让您一点都不觉得坚硬和突兀。湿地公园里,山水围合,农田与河流相依,浮岛和平桥相连,游客凭栏听泉饮茶,香草铺地成画。林间花下,爱侣流连。湖畔溪边,欢歌笑语。道水河重新回到了一条水清、水净、水流、水安、岸绿、宜居的生态之河,临澧县城再现河湖连通,水绿相融,人水相亲的生态美景,临澧县城居民终于实现了推窗见水、出门见绿的“安福”之梦。

十一

追溯道水的源头,实际也是在追溯自己的生命起源。三王峪既是千百年来访道者的朝圣要冲,也是一条沿着道水两岸向五雷山渐次铺陈的诗画长廊。这条山水相依连绵四十里的陕长山峪,却分属两市两县两镇两村,西段是张家界市慈利县广福桥镇的三王村,东段是常德市石门县蒙泉镇的两河口村。这两个村的地形地貌基本一样,两侧群峰夹峙,中间一河东流,房屋沿线左右。车行长廊,一路峪谷曲径徊胀,河水潺潺,古木参天。两岸的奇山险峰,是众多户外运动爱好者的天堂。车至位于五雷山半腰的三王村九组时,河床终于与公路剥离开来,弃车步行,不过三五百米,就到了一座叫“澧阳宫”的老庙处。秋季是枯水季,久未下雨,干涸的河床,堆满或大或小的鹅卵石,但能听到流水在河床之下流动的淙淙之声。临时给我们作向导的两河口村委会计舒兆福告诉我们,人只能走到这里了,水的源头还在前面数百米一个叫“天鹅抱蛋”的地方,但山高林密,再也无法上行,于是只好沿路返回。回程的路上,我脑海一直在想那个神秘的“天鹅抱蛋”。一个能让美丽天鹅栖息,而且还下蛋孵化的地方,那该是一个怎样美丽的所在呢?

从两河口村一路溯水向西,跨过一座小桥,迎面一块大石头,上书“三王村”,这就是从常德市进入了张家界市了。路面一下宽了一个车道,一溜太阳能路灯如腰杆笔挺的哨兵,公路沿线有漂亮的景观墙,有精致的廊桥凉亭,有外观雅致的生态餐厅,有环境优美的民宿,连公厕和停车场都与周围的山水搭配得和谐自然,鸟鸣山涧,蝶落溪边,水清见底,和风生香。这哪是人们常说的穷山恶水,分明就是一只山里金凤凰、人间仙境的模样嘛!

我们在三王村书记邱令荣的邀请下,中午在他们的村委会就工作餐,刚好与湘煤集团驻该村乡村振兴帮扶工作队同桌。湘煤集团是大型省属国企,联点对接帮扶慈利县乡村振兴工作。湘煤集团驻三王村乡村振兴帮扶工作队队长叫黄勇,一个看上去非常干练的郴州汉子。他原是湘煤集团组织干部部副部长,2020年4月被集团公司派驻到这里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和他一起驻村的干部有三名。驻村一年多来,他们就只在中秋和春节回家过两次,其余时间都全心全力扑在帮助村里的脱贫工作上。三王村原为国家级贫困村,以前村民主要经济收入来源为种养和外出务工。湘煤集团联点结对帮扶三王村后,两地经过认真分析,认为三王村最重要的资源就是生态资源,在做好基础建设的同时,重点投入和定点帮扶乡村旅游和中药材种植加工两大产业。一年的帮扶成果,今天的三王村,主干道太阳能路灯全部亮化,十个村民小组道路全部实现硬化通户,全村有高标准的五星级民宿四栋,村民自建民宿九栋,配套旅游产业的旅游公厕、生态停车场、生态餐厅、多功能会议室、商务会客厅、研学基地、烧烤基地等一应齐全。中药材种植加工产业除了村里原有的千亩野生茶及三千八百亩优质杜仲林外,还大力发展了黄柏、厚朴、玉竹、桂皮等中药材种植及加工产业。三王村——这只过去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金凤凰,终于张开翅膀飞出了大山,这两年前来旅游观光的游客越来越多,村民收入也水涨船高,还被省文旅厅确定为湖南省精品旅游示范村,很多过去在外打工的能人也纷纷回乡创业发展,现在进入了村委班子的刘飞就是返乡创业的典型。在产业带动下,村集体经济年纯收入也从2019年前的不足1300元增长到2020年的35万元,村人均收入达一万元以上,三王村也一举摘掉了千百年来压在头上的贫困帽子,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

深秋时节,霜白露重,正是柑橘成熟的季节。而此时,在湖南省常德市的石门县,正在进行一场丰收的全民狂欢——石门柑橘节。在万亩橘园的背景下,央视“乡村大舞台”节目组搬到了这里,一大批明星前来助阵,数不清挂着外省牌照来这里拉柑橘的大型货车络绎不绝,直播带货网红们的笑声洋溢在金果飘香的田间地头。从2001年到2021年,石门柑橘节已连续举办了二十一届,一届比一届规模大,一届比一届影响大。石门县原属武陵山区集中连片贫困县之一,山多田少,其气候、土壤非常适合柑橘生长。近些年,石门县大力发展柑橘产业,把柑橘作为绿色生态产业、脱贫主导产业和乡村振兴产业,实现了规模、质量和效益“三量齐升”,全县柑橘种植面积达四十五万亩,年产超四十万吨,综合收入达到十一点七亿元,2021年柑橘产量预计四十万吨,直接为橘农增收五亿元。石门柑橘和石门县也先后荣获“中华名果”“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中国柑橘之乡”“中国早熟蜜橘第一县”等美誉。

而在石门县所有柑橘种植区中,要论柑橘品质最好、产值最高、综合效益最好的,恰恰就是道水北源流经的南部夹山镇、蒙泉镇和秀坪园艺场几个地方。特别是秀坪园艺场所产的早熟蜜橘,具有果皮细薄、果肉鲜嫩、入口化渣、甘甜回味的特点,丰收季节供不应求,一果难求。秀坪园艺场柑橘种植面积有一万多亩,是全国最大的早熟蜜橘生产与出口基地,不仅是石门“橘海”的中心,也是石门柑橘产业和生态农业的一块金字招牌。我总在想,为什么全国柑橘种植区如繁星之多,如天空之广,独独在这方小小的山水之中,生长出来的金果与众不同,宛若灿烂朝霞簇拥托举出来的一枚鲜艳朝阳。这不正是这条赋予了道之灵性的河流,汲以天地精髓,接以日月精华,委以这片灵秀的土地,奉与世人最具美味、最具念想的珍品馈赠吗?

道水南北二源合流十多公里入临澧县境。临澧为丘陵地形,是武陵山与洞庭湖平原的过渡地带,相较道水上游的慈利、石门两县山区,地势平缓,落差不大,河道在这里变宽,流水性情也由急躁变得温柔了起来。如果说道水在上游地带更像溪流特征的话,到了临澧,她的河流特征才明显了许多,身形曼妙,滩洲连绵。应该说,道水正以河流之名,主要就是临澧境内近五十公里。千万年来,这条河流以其温情和包容,孕育着独特的地域文化,滋养着两岸的所有生命,春天菜花成海,铺陈天地,秋天稻浪翻飞,硕果遍地。而道水河在临澧境内良好的水质、适宜的水流、优美的湿地环境,使这里生长着一种特有的鱼类——临澧黄花鱼,为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具有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富含硒、牛磺酸、钙等特点,自古以来为当地人民桌上珍肴、馈赠佳品。这种鱼在临澧当地叫“黄板鲷”,对水质要求较高,近几年随着道水河综合治理,道水河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这种鱼类也越来越多。为让这个“水中瑰宝”助推地方经济发展,临澧县近几年大力扶持发展生态黄花鱼产业,现在每年可生产鱼苗一亿尾以上,年产成鱼三百五十万斤,年生产加工两百万斤以上,年创产值一亿元,养殖黄花鱼的农户达到了一千二百户。这条从远古的歌谣和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小银鱼,今天却化为了财富天使,为当地老百姓增产增收、脱贫致富发挥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油菜产业是临澧县农业支柱性产业之一。近年来,临澧县把油菜产业作为生态修复、产业脱贫和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全县共有四十多万亩油菜种植地,围绕澧水、道水沿线和刻木山、太浮山脚,设置了四个生态修复区和八个产业园,每亩每年可为农民增收七百元以上。这其中,道水油菜产业园的领军人物叫沈昌健,是临澧县四新岗镇白云村的一名农民,家就在道水河畔。他和他的父亲两代人前后四十多年,执着追求高产杂交油菜梦,自主培育的油菜品种“沈杂油一号”新型杂交油菜,具有农艺性状良好、高产、抗病、抗倒伏特点,获得了国家专利,沈昌健父子也成为家喻户晓的农民科学家,事迹被各级媒体报道,感动了无数中国人。2014年2月10日,在央视感动中国颁奖典礼上,沈昌健和他已过世的父亲沈克泉被评为2013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当时央视的颁奖词是“父亲留恋那片油菜花开的芬芳,儿子就把他葬在不远的山上。三十年花开花谢,两代人春来秋往,一家人不分昼夜,守护最微弱的希望。一粒种子,蕴含着世代相传的梦想。”2018年,沈昌健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现在,沈昌健每年向周边农户免费提供自己研究的高产油菜种子,成立了油菜产业合作社,流转了二千二百多亩土地作为油菜科研基地和高产油菜示范田,一百三十五户农民成为合作社股东,每年为附近农民提供就业机会两千多人次,年兑付农民工工资一百多万元,年户均增收一万多元。道水河,不只是用她甘甜的乳汁浇灌了这里成片成片金黄的油菜花,更是以其独特的文化底蕴,孕育了这块热烈的土地上,千千万万如沈昌健一样自强不息、坚韧奋进、不屈不挠的优秀子民。

道水在澧县澧南镇道河口注入澧水,从而完成使命的升华。澧南镇为澧县重要粮油豆产区,这里有一道被“舌尖上的中国”称为“三湘一绝”的千年名菜——道河千张。“千张”是一种豆制品,压片层叠而成,食用时切成细蒜叶般宽的丝条,一般以下火锅为主。千张制作方法并不神秘,全国各地只要会做豆制品的都可生产,但“道河千张”质地细嫩鲜美,豆片薄如蝉翼,筋丝好,口感正,炖火锅不糊汤,吃过者均称与其它地方千张确有不同。有人做过实验,同样的师傅同样的做法,只要不取道水此段上到牛头山、下到茄子山的水,制作出来的千张成品,色、香、味就有很明显的区别。在民间传说中,打豆腐的祖师爷为太上老君,在当地,也尊太上老君为“道河千张”始祖,而太上老君被后世尊为道教元宗。你看,道水之“道”,在一道当地普通的家常菜肴上都能找到原生密码,这条从头到尾都充满着“道”元素的河流,是不是给了我们太多惊喜。如今,“道河千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当地政府也借势而为,把以“道河千张”为名片的豆制品做为农民增产增收的产业发展,积极引导,大力宣传,销售模式从过去的走街串乡走上了电子卖场,成立了合作社,家家户户参与,产销一条龙,一批销售网红应运而生,产品远销国内外。一盘小小的豆制品,做成了当地乡村振兴的大产业。

一条河流,就是一根生命的脐带,在连接和哺育两市四县数以百万计子民的同时,两岸的人民也会用勤劳的汗水和智慧的头脑,给以她时代的回应。哪怕是一片茶叶,一枚金果,一尾银鱼,亦或是一粒种子,一块豆制品,它们都摆脱了传统单打独斗、自给自足的生产经营模式,在前无古人的伟大脱贫攻坚战引领下,形成产业,形成合力,带给人民群众实实在在的收入,也带给这片土地真真切切的改变。在这一切改变的背后,你会发现两个字:帮扶。中国脱贫攻坚战大部分地区都采取了结对帮扶政策,或企业结对,或单位联点。中华民族能一脉相传,无数次在危难险阻关头站起来,互帮互助文化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亲帮亲,邻帮邻;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些随口就来带着帮扶色彩的词句,不只是一种文化,还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传承,就像这条和我一直如影随形的河流一样,源远流长,润物无声。这是刻入民族骨子里的东西,是融入每一个中国人血液的基因。在历史长河里的战争面前,灾难面前,疫情面前,我们随处可见人们携手相依血浓于水的具体体现。时光漫卷,当中国进入一个新时代后,在占全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土地上发起了伟大的脱贫攻坚战,这种文化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道水两岸的变化,不过是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在自强自立的同时,无数帮助的成果之一。而黄勇队长和他的工作队队员、沈昌健代表,以及无数工作在脱贫攻坚一线的共产党员,不过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路上,无数甘愿付出帮助他人的抱薪者代表。

十二

四十多年来,其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提笔想写这条河流,却最终,要么就开了个头,驻笔不前,要么就只是一种冲动,想想而已。作为一个写作者,十多岁读书的年纪没有写,是因为对这条河流认识过于肤浅,无从下笔。二十多岁青春勃发的时候没有落笔,是因为心性高傲,对眼前所见不屑一顾。而立之年后又没有完成,可以用为事业和家庭打拼,无暇顾及来作托辞。一晃已逾不惑,却仍然没能为这条河流留下只言片语,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甚至,有时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

毕竟,这条河流,是我的母亲河。她是我另外一种意义的母亲。而我母亲的姓名中,也恰好嵌有一个“道”字。一个母亲,一条母亲河,一个赋予我肉身的生命,一个赋予我灵魂的生命。她本来应该和我的母亲一样,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应等而同之的赞美、讴歌,但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爱我的母亲一样,真正的爱过她。这一定就是我一直没有落笔,也无法写下去的原因。我就像一个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对母亲的每言每行,都潜意识的排斥,甚至反感。而这个叛逆期,过于漫长了一些。

三年前,我把房子买在道水河月亮岛小区最靠河一栋的最高层,亲眼看着这条河流在这几年里的一天天变化。我也许没有出力出汗,但我也是这条河流变得清澈和美丽的亲历者,这条河流需要千千万万如我这样的眼睛。当我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周围的人们在杨柳依依的河堤上散步,在绿树成荫的柳林公园跳舞,他们脸上都堆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然的笑,他们在享受着人生的美妙,我知道,他们已和这条河流和解。而每天清晨,当我推开窗户,便可看到一河清波,如一幅画,似一首诗,于是一天的愉悦就塞进了我的胸膛。我知道,其实我早已和这条河流达成了和解。只是具体什么时候和解的,我也不知道。

戴志刚,网名刚子哥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临澧作协副主席、政协委员。在全国各级报刊均有作品发表,出版散文集《风雨起心澜》《踏歌而行》《凉月微弄》三部,报告文学集《永远的老兵》获湖南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选题,曾获丁玲文学奖、丰子恺散文奖、湖南省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主题征文一等奖、湖南省影评征文一等奖、常德市诗歌征集大赛一等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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